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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粽子

来源:龙港新闻网 发布时间:2020年07月03日

  □薛思雪

  节日,是一种唤醒。一个特别的节日,不仅可以给生命留白,更可以唤醒生命的某种记忆。每到端午时节,我总会想起父亲和粽子的故事。怀想他当年卖粽叶,包粽子,煮粽子,吃粽子,那段满是艾草粽香的岁月。

 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不识水性的父亲,一辈子却都跟小船作伴,做过“船夫”,打过“虾籽”,干过“摸鱼”。每逢节日,父亲就用他那条小船,做一些小生意。端午时节,他就会用小船载一些粽叶,以及包粽子用的黄豆之类农产品,还有家里节余下来的糯米,一路桨声欸乃,顺流漂荡,沿河叫卖,渔者人家,好不惬意,到晚归时,只留一些残破的小粽叶了。

  端午前后,母亲就用这些小粽叶包粽子了,别人家一片粽叶就够了,我家却要用三四片,有时要用五六片。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准备包粽子的材料,淘米,搓黄豆皮,煮小粽叶,切肥肉,香菇等,一切准备就绪,母亲就坐在小凳子上,包起了粽子。母亲拿起两三片叶子,把它链接起来并弯成漏斗的形状,抓一把糯米,均匀散放在叶子底部,再铺一层黄豆,挑选肥美的半肥瘦猪肉,往中间一放,按两下,把切好的四分之一蛋黄放置中间,两头镶嵌香菇,上面依次重复开头的步骤,又依粽叶的边缘绕多几层粽叶,轻轻拍一下粽身,好让米厚实些,再将粽叶往左向下相折,母亲三下五除二,穿针引线般的拿起绳子紧紧绕上两三圈,打结,就完成了。这时父亲也会过来帮忙,他主要是负责生火,偶尔也会客串一下包粽子,让我惊艳的是,父亲那双长满老茧厚实的手,居然也能张飞穿针般的包好一个个硕大的粽子,母亲粽子里一般只放一小块肥肉,而父亲的大粽子常常会放两块,所以我们常常挑大的吃。

  记忆中最铭心的,是四十多年前的一个雨中端午。那时三十多岁的父亲得了脑瘤,在杭城治疗,要动一个大手术。父母这一去好几个月,当时读小学的我,跟着奶奶过生活,那时生活异常艰苦,吃的是硬邦邦的玉米干,菜是每餐一颗土豆或一块豆腐泡。然而比这更艰苦的是一个小孩子对父母的依恋和想念,对父亲病情的担忧和恐惧。当时没有通讯设备,在一个小小的农村里,对一个弱小的孩子来说,除了恐惧、孤独、绝望,就是想念和等待。一天,两天;一星期,两星期;一个月,两个月;父母始终没有回来,天天希望,天天绝望。就这样,大概在三四个月后,一个暴雨倾注的端午下午,放学时分,因为没有带伞,我被阻断在教室里,看着天地间茫茫的暴雨,我想着在茫茫远方茫茫不知归期的父母,心脏一片茫茫的孤独和茫茫的绝望。这时一个送雨伞过来的大人,突然对我说:“阿雪,你还不快回去,你爸回来了。”我一听,全身猛然一颤,纵身跃入茫茫的暴雨中,一边流泪,一边傻笑,一路狂奔,十几分钟的路程,不要五分钟就到了。当我全身湿透,上气不接下气,跑到家里,看父亲正戴着一个军帽,坐在灶台里烧柴,母亲正在包粽子,逼仄的厨房里弥漫着浓浓的的粽香,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和美好。平时被疾病折磨,情郁于中严肃的父亲,看见我,脸上流露出久违的笑意和温存。当母亲替我换了干衣服,父亲便招呼我坐在他旁边,用灶台的火温暖我那颗寒颤而受惊的幼小心灵,那时,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。

  此后,喜欢吃粽子的父亲,因为养病,享受了好长一段吃粽子的待遇。再后来,父亲享受了另外一个特殊的“粽子”,那时家里花费了大量治疗费用,平常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番薯丝饭,为了让父亲吃上米饭,母亲就用一个扎袋,在里面放上一些米,然后扎起来放在番薯丝里煮,等饭煮熟了,把袋子一拉上来,解开就是一个大大的粽子饭团,看得我口水直流。偶尔我生病时,父亲就会省下那个独有的“粽子”给我吃,母亲为了这个“粽子”更有粽味,就在饭囊里放一两片小粽叶,就成名副其实的“粽子”了。

  父亲年轻时豪气干云,尤其是会吃。他曾经和别人赌吃,一口气吃了两斤米饭,二十多条冰棍,吃得对方惊讶不已,俯首称臣。但我更惊诧于母亲给我讲的父亲吃粽子的故事:那是五十年多前的一个端午,那天母亲煮了二十多个糯米粽,挂在厨房里,准备给夜间“打虾籽”回来的父亲和三叔当夜宵。父亲凌晨两三点回来后,就拿粽子吃了,三叔吃了几个就去睡了,父亲越吃越好吃,就一口气吃了十几个粽子,看看只留下两三个了,就干脆给吃完,才去睡觉。母亲清晨起来,发现厨房里的粽子不见了,以为夜里有小偷进来,就连忙把父亲叫醒,父亲听了,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粽子都是给他偷吃到肚子里了,母亲听了惊诧又无语,二十多个粽子呀!今天听来,要不是从母亲口中所得,我对此会莫名惊诧,让我疑心,父亲莫不是那个从一千多年前大碗喝酒,大块吃肉的北宋梁山穿越而来的好汉。

  前尘过往戏流年,人间有味是粽香。父亲在四十多年前粽子的种种过往,今天听来虽有点天方夜谭,但却能在我庸常的日子里激荡起深沉的反响,让我的血液和泪水真正地奔腾起来,让我的身影变得舒展。有时,父亲的粽子故事会无端地闯入我的梦境,包括雨中奔跑的那一幕,还有他温存的一笑。我想,父亲,是人生最猜不透的一个谜,在艰难困境中可以给我慰藉和力量的,唯有父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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