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缆绳

来源:龙港新闻网 发布时间:2021年07月19日

  文/小雯

  “章索索,你确定不回来?”叶城对着一百米处那个背对着他往检票口走去的女孩痛苦地喊道。人群中的章索索似乎没听见,许是赶车匆忙,走得太急,她趔趄了下,又继续往前走去,最终消失在叶城眼前。

  叶城眼圈发红,一米八的个子让他看起来尤其显眼。路人的眼光不重要,他就在刚刚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失去了什么。他一直心存期盼,索索是会和他一起留下来的。留在这个小渔港是叶城深思熟虑后的决定,这是他的家乡,也是索索的。

  “索,你看那个电厂的烟囱,冒着白云呢!”叶城抬头看着那个立在夕阳下的华润电厂的大烟囱,烟囱绵绵不绝地冒出白烟,远看似一团静止的云朵。云朵浓密厚实,唾手可得,如果在烟囱口套个大袋子,就可以装一袋云拿回家了。应着叶城的话,章索索抬头看向那个大烟囱,她把手从叶城宽大的手掌中抽出,试图理顺额前那一小撮被海风吹乱的刘海。也不知是跟谁较劲,风不停地吹,章索索就不停地捋着额前的碎发,结果证明捋多少次都是徒劳,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:“近看可就未必了。”夕阳照在琵琶门这条狭长的海岸线上,给潮水褪去后的滩涂镀上了一层金光,两个年轻的身影一前一后,在金光里拉得越来越长。这是他们分开前最后一次约会,最后一次小心翼翼地聊到这个小渔港。

  新年已过,叶城虚岁三十了。那个杭州的小设计公司因为疫情影响,维系艰难。当他还是一家卫浴厂的设计师时,年薪十几万,虽没有闲钱买房,倒也吃穿不愁,和章索索的二人世界更是甜如蜜罐。就在两年前,双方父母见了面,打了对戒给俩孩子,算是定下了。不过大婚前,女方父母要求至少要在杭城买一套自己的房子。叶城认为房子当然是会有的,只是时间问题。但这个时间问题是个大问题。章索索和叶城同岁,二人青梅竹马,如胶似漆,哪管房子不房子。叶城想创业,章索索就全力支持。叶城想,就凭自己的设计才能,设计的卫浴产品无一不大卖,成立一家设计公司绝对不愁没生意。趁手头有点积蓄,那就辞职单干,接单提成,两年后准能上道买房。

  叶城常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遇到了章索索。为了遇到章索索,他的好运都用光了。小公司刚刚落地挂牌,铺天盖地的疫情就来了。杭城戒严,只进不出。第二年,公司还没得到喘息,疫情卷土重来,政府倡导留城过年,叶城留不了,他没钱了。母亲在电话那头边修补着渔网边说:“小渔港也不错的,一辈子生活惯了,一天不闻海腥味就难受。”叶城决定回家了,章索索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。

  叶城给章索索看家乡的渔港规划图,兴奋地说:“政府投资23亿要打造一个全新的美丽渔港!你看,这是海鲜美食一条街,这里是渔都风情小区,这里是渔民新村,还有渔港商业住宅区、渔文化广场、渔业产业园区......”

  章索索不耐烦地说:“我没兴趣,那是给外乡人瞧热闹的!”

  叶城讨好地说:“索索,未来是美好的。我厌倦了大都市,在这里,我就像一台机器,除了你,我感觉不到生命的鲜活。”

  章索索没有吭声,她知道叶城长期对着电脑,跟软件打交道,已经有了严重的颈椎病。有一回,叶城突然眼前一黑,他大叫:“索索,索索,我看不见了,我眼睛瞎了,索索......”叶城靠在椅背上,头部的晕眩让他不敢起身。好在五六分钟后,叶城又缓和过来了,医生说,椎间盘硬膜囊受压,两侧神经根明显受压。

  叶城见索索陷入思考,似乎被自己说动了,他继续规划着未来的蓝图:“我们回去后,可以在海鲜一条街开一家小店,穿着短裤拖鞋,翘着二郎腿吃西瓜,听渔船出港的汽笛声,看落日......”

  “不可能,我一大学生跟你回去卖海鲜?亲戚朋友会怎么看我?”

  叶城狡辩道:“我可没说卖海鲜啊,我可以继续我的设计嘛,比如海鲜包装袋,或者渔家民宿的衍生产品。再说,你管你亲戚朋友怎么看?你现在也就一公司的小文员,说在杭城也不是给外乡人看着热闹?”这最后一句不说还好,一说出口,叶城就知道,自己已经凉了。

  此时,章索索对叶城的死亡凝视里多了一层泪花,小文员,严重刺激到了她的自尊心。是,她也混得不好,但绝不是叶城可以说的。

  章索索拎起行李,把出租房的钥匙“啪”地一声砸在叶城的电脑桌上,摔门而去。章索索在杭城无处可去,原本她是打算和叶城留在杭城过年的。她想着过年这十天,他们可以每天厮混在一起,一起下厨房,一起看电影,一起睡觉......章索索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,好似这十天是偷来的。

  她绝没有想到叶城原来这么想回去。

  叶城随后追出,又是道歉又是发誓,好说歹说给劝回去了。章索索心里无比清楚,自己是爱他的,他,也是爱自己的。

  章索索是独生女,章索索的父亲是渔村的一名小学语文老师,章索索大学毕业后,父亲希望她能回乡考教师编制。父亲向来严厉,跑出来后的章索索岂肯轻易回去。她绝不要和小孩子打交道,小孩子都是麻烦精。她自认为自己普通话尚可,文笔尚优,她要在杭城追求自己的梦想,比如去当一个配音演员,或者成为一名作家。

  叶城终于劝动了章索索回家过年。他说:“先回家,过年总要陪陪父母的,你爸妈就你一个女儿。”

  叶城把出租房退了,寄回了所有行李。他打电话给房东,告知了房间两把钥匙的位置,一把藏在门口的鞋垫下,另一把索索还回来的,搁在出租房进门的鞋柜上。

  回到小渔港,叶城和章索索就年后在琵琶门见了一次面,不欢而散。年初七,章索索给叶城发了一条微信:我定了后天下午3点15分的票回杭,你送我吗?

  叶城从动车站出来后,漫无目的地走上渔港码头。这些搏击过大风浪的渔船,整齐地休憩在小渔港,叶城似乎听到了它们粗重的喘息声。慢慢地,阳光薄了些,海风轻了些,四周静了些,渔船们鼾声四起......

  章索索听见叶城的喊声了,可是自己要回头找他吗?要找,也是叶城来找自己。动车缓缓开动,望着后退的家乡,她想起母亲鬓间的白发已经挡也挡不住了。母亲常念叨:索索,就是绳索,我们大渔船的缆绳,抗拉,抗冲击,耐磨损,柔韧轻软。你父亲要把你系在身边哩!”

  叶城想起章索索白净的脸蛋,章索索长长的睫毛,章索索柔滑的小手,章索索调皮的笑声,突然想去近距离看看那个大烟囱。他爬上琵琶山顶,整个华润电厂一览无余,更远处匍匐着两三个圆圆的小岛,那个大烟囱就在眼前。叶城看见那些刚出口的烟原来并不是全白的。烟囱大口大口地向外吐气,刚吐出来的烟是有些许灰的。但那只是刚开始,任何事物都有刚开始的时候。他突然想到要怎么回答章索索了。

  叶城想抽烟了。他紧了紧领口的拉链,习惯性地把手伸向衣兜,他知道他拿不出烟来,为了章索索,他已经戒烟了。不过他摸出了一把钥匙,叶城没看错,就是那把出租房的钥匙。他想起章索索走之前抱了下自己,章索索的手是从自己的腋下伸过去的。

  叶城笑了,索索,你跑不掉了。渔港这么美丽,谁舍得丢掉呢?叶城的嘴角现出了一丝狡狤,鱼,我所欲也,熊掌,亦我所欲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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